那条看不见的五彩绳,拴着我温软的念想

青未了 昨天06:00 1258

文|刘志坚

晨雾还没散尽,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锅里煮着端午粽。

祖母从褪色的木匣里摸出蓝、白、红、绿、黄五卷丝线,把它们像梳麻花辫般编成细细的绳结。一边编,一边絮叨:“把五色线编在一起,结成的绳叫‘长命缕’,也叫‘续命丝’。这五种颜色里,蓝是老天爷的衣裳,白是云娘娘的围巾,红是灶王爷的胡子,绿是柳仙姑的头发,黄嘛,就是土地爷的金腰带。”祖母用指头点着各色丝线,“把这些神仙的宝贝编成绳儿,大鬼小怪都不敢近身……”

“伸手!”祖母语气和蔼却带着威严。我们堂兄妹几个缩着脖子递出腕子,任她把五色绳蛇一样缠上我们的手腕脚腕。她严肃地念着老话:“系上五色绳,长虫不咬,鬼魂不缠。戴够六六三十六天才能剪下来……”小妹听了一激灵,腕上彩线跟着晃,露水珠儿般颤巍巍地坠着。

刚系上彩绳,巷口就传来货郎的拨浪鼓声,我们却不敢像往常那样疯跑过去看热闹——只因要路过那棵几百年的老槐树。三弟阿庆说,他看见有条菜花蛇钻进了树洞。起初,我们缩着身子,紧挨墙根儿走。可后来,或许是五彩绳给了我胆气,经过老槐树时,我竟冲到树下跺了三脚,仿佛这彩绳真能叫人百毒不侵。大伙儿见了,也学我的样子,一个接一个跑去跺脚,最后撒下一串放肆的笑声。

乡下的孩子野惯了,不出一天,腕上的五彩绳就被汗浸得发亮,像拴上了一条牵牛绳,却不敢解开。戴着它跑到平时不敢去的荒岗子,用筷子制成土镊子,在石隙里逮蝎子、捉蛐蛐。就连夜里翻身都要捂着腕子,生怕丢了五色绳里睡着的“驱邪神力”。

大概是“乐极生悲”,几天后,调皮的我捅马蜂窝,不但被蜇肿了脸,逃跑时还摔伤了膝盖。为此,祖母特地给我编了一条特别长的五色绳儿,从手腕一直缠到小臂。她说这样能把福气都聚在身上,好得快些。神奇的是,没过几天,伤口真的开始愈合了。于是,在我心里,那五色绳儿成了最灵验的护身符。

三十六天后,祖母要剪断我腕间的五彩绳儿,我万般不舍。祖母说:“剪断了绳,男娃把它扔到房顶上,女娃把它埋在树底下,一样灵验。”于是,祖母的剪子擦着皮肉凉飕飕划过,我接过剪下的五彩绳就往屋顶抛。可抛了好多次,累得涨红了脸,绳儿却总是到檐头就飘下来,气得我直跳脚。最后,还是在石榴树下埋五色绳的小妹提醒了我:“你好笨,把绳儿缠着瓦片上,不就扔上去了……”我如法炮制,结果抛过了头,瓦片半路“溜了号”,彩绳挂在瓦松上,迎风抖动,像是在嘲笑我……好在,手腕脚腕上还留有五彩绳的印痕,倒像在身上悄悄打了个结。

又到端午节。我的腕间没有五彩绳,但当年祖母给我系绳时的情景却历历在目。那条看不见的五彩绳,拴着我温软的念想。

责任编辑:徐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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