端午节|端午香囊——丝线之间见乾坤

青未了 05-31

文|赵博文

端午的江南,梅雨初歇,暑气渐起。街巷间,艾草与菖蒲的清香尚未散尽,人们又纷纷将一枚枚精巧的香囊系于襟前。这些丝线缠绕的彩色小囊,或绣着吉祥纹样,或缀以流苏璎珞,在风中轻轻摇曳,仿佛千年的时光也被缝进了这一针一线里。香囊虽小,却承载着中国人对健康的守护、对情感的寄托,更凝聚着中医药“治未病”的智慧与“守正创新”的哲思。

香囊的源流,可追溯至上古先民对自然草木的敬畏。战国时期,《山海经》中便有“佩之可以已疠”的记载,以熏草入囊,抵御疫疠之气。彼时,香囊是药,亦是礼。楚人屈原在《离骚》中吟咏“扈江离与辟芷兮,纫秋兰以为佩”,将香草缝作佩饰,既为驱邪避秽,亦显君子高洁。汉代马王堆汉墓出土的“薰囊”,以绮罗为衣,内填丁香、桂皮等香料,印证了香囊作为贵族日常用品的雅致。至唐代,孙思邈在《千金要方》中详述香囊“避疫气”之功,而葡萄花鸟纹银香囊的出土,更以精妙绝伦的镂空工艺,诉说着盛世华章中的匠心。一枚香囊,裹挟着草木的芬芳与匠人的体温,在历史长河中流转,渐渐从庙堂之高走入寻常巷陌。  

宋代文人尤爱以香囊寄情。秦观词中“香囊暗解,罗带轻分”,道尽离别之缠绵;李清照笔下“七彩丝线缠香囊,祝福襄满暖心房”,则让方寸小物成了情谊的载体。明清时,《天工开物》记载香囊制作需经三十八道工序,苏绣的细腻、蜀锦的华美,皆化作香囊上的花鸟虫鱼。而李时珍在《本草纲目》中,将朱砂装入香囊以安神,更让这小小佩饰兼具医理与诗意。千年来,香囊始终是中国人生活美学与生命智慧的缩影——以草木之性调和四时之气,以针线之工编织人间情意。

端午佩香囊的习俗,深植于中医“天人相应”的哲学。江南湿热,蚊虫滋生,古人以艾叶、苍术、白芷等七味药材入囊,取艾之温经、苍术之燥湿、白芷之祛风,配伍间暗合“三因制宜”之道。药香氤氲,既可驱虫避秽,又能醒脾开窍,恰如《黄帝内经》所言:“正气存内,邪不可干。”这看似简单的配伍,实则是千年来医家对自然规律的洞察:端午时节,阳气至盛而湿毒始生,以芳香化浊之药扶正祛邪,正是“治未病”的绝佳诠释。

香囊的佩戴亦蕴含科学巧思。古人将其悬于胸前,恰在口鼻下方十五至三十厘米处,药香随呼吸沁入肺腑,如一道无形的屏障。《外台秘要》中记载“绯绢袋盛当心带之”,唐代人已深谙芳香透皮之理;而清代医家将香囊中的苏合香丸改为内服以疗中风,更显“内外兼修”的智慧。时至今日,江南人家仍循古法,端午前夕采新艾、晒苍术,将药材细细捣碎,装入素布小袋。孩童佩戴于身,老人置于枕畔,药香萦绕间,仿佛能听见时光深处先人的叮咛:顺应天时,敬畏自然。

传统从未停滞,香囊的传承亦是一场跨越时空的对话。在非遗传承人手中,香囊化作耳畔的素珠、指间的戒指。中药粉末被压缩至1.3厘米的微型空间,既存药性,又合时尚;杭州亚运会的“十二生肖抗菌香囊”,以3D打印勾勒生肖轮廓,植物染色赋予天然色泽,传统纹样与科技美学碰撞出火花。更有学者以纳米技术延长药效,让古老配方在现代生活中持久生香。这些创新背后,是“守正”的根基——对中医药理的敬畏,对文化符号的尊重;亦是“创新”的魄力——以当代语言重构传统,让香囊从节俗之物升华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信物。

一枚香囊,是一部微缩的文明史。战国士人以香草明志,唐宋文人借香囊传情,明清工匠以针线载道,当代匠人用科技续写传奇。它不仅是中医药的智慧结晶,更是中国人对“和”的追求:人与自然和,以草木调四时;身与心和,以药香养正气;传统与现代和,以创新续文脉。

端午将至,江南的绣娘们又穿针引线,将艾香缝入绸缎。年轻的母亲为孩童系上香囊,轻声念着:“戴了香草包,五毒都吓跑。”千年习俗,在这一系一戴间生生不息。或许,这正是中华文明最深邃的隐喻:那些最珍贵的传承,从不拘于宏篇巨制,反而藏于生活的细节里——在一缕药香、一枚香囊、一句童谣中,文化得以呼吸,智慧得以永恒。

责任编辑:杨皓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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