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间|母亲的“五月撵五”

人间 05-31 2059

文|徐龙宽

梁山一带的端午,没有龙舟比赛,没有歌舞欢庆,此地不生长竹子,不种植水稻,所以说龙舟比赛、包粽子不存在于我的端午记忆里。

端午前几日,家家户户便忙着采艾草。艾草这东西,房前屋后、沟边路旁,到处都有。叶子背面泛着银白,掐断了,便有一股子辛辣的香气窜出来,直冲脑门。老人说这香气能驱邪,我不大信,但闻着确实提神醒脑。妇女们采了艾草,扎成小把,挂在门楣上,说是可以避五毒。

煮艾草鸡蛋是极简单的事。取新鲜艾草一把,洗净,与鸡蛋同煮。水开了,那艾草的青气便生出一种特别的味道来。煮好的鸡蛋壳上染了淡淡的绿色,剥开来,蛋白也微微泛青,咬一口,竟有几分草木的青气。

故乡的鸡多是散养,啄虫吃草,下的鸡蛋煮熟了,蛋黄边上常有一圈青灰色的晕,老辈人说这是“铁蛋”,最补人。

我们家每年都会养七八只母鸡。每每听到“咯咯哒”的鸡叫,母亲便去鸡窝摸蛋。鸡蛋握在手里,温温的。

母亲煮艾草鸡蛋,总要数着人头来,每人两个,多出来的便归干活最多的人。我那时贪嘴,常抢着去地里送水、送饭、搬运农具,为的就是多得一个鸡蛋。

此时的故乡,麦子一片金黄,风一吹,便掀起层层波浪。麦子黄了不等人,得抢着割。所以午饭也是在田间地头吃。

晌午时分,妇女们提着篮子送饭到地里。篮子里除了馒头、咸菜、鲜蒜,总少不了几个艾草鸡蛋。

干活的男人们蹲在地头,剥了鸡蛋,就着大蒜吃。蛋黄沙沙的,蛋白带着艾草香,就着新蒜的辛辣,竟能吃出几分豪气来。

谈及端午节时,母亲总是说“五月撵五”,她口中的“撵”字,是紧跟着的意思,日子一天紧挨着一天,好像赛跑一样绵密又紧张,昨天麦子刚吐芒,今天就变成一地金黄,也许后天,麦子就要收获一空,幼嫩的玉米苗便会布满地面。

母亲不知道屈原的故事,她只知道,日子就像拉车爬坡,松一松劲儿,车子就会往下滑。

“田家少闲月,五月人倍忙。”此时的乡村,几乎所有人都整日在田间忙碌。即便农事如此繁重,母亲仍会早早从田间返家,先是炸上一锅金黄酥脆的丸子,让家人在辛劳后能吃上热乎乎的美味;更要紧的是煮上一大锅带着艾草清香的鸡蛋,挨家挨户给亲戚、邻居送去。

后来我在城里安了家,接母亲去住,她象征性地住一天就回去了,说城里的鸡蛋没味道,不如自家老母鸡下的香。

劳累一天回到家,父亲坐在院子里,剥一个冷了的艾草鸡蛋,细细嚼着,鸡蛋的香味混着艾草的青气,仿佛能把一身的疲惫都驱散了。我和二哥则喜欢把鸡蛋在额头上滚几下,据说这样做了不长痱子。

前几天我去超市里转,看到有口锅里煮着艾草鸡蛋在卖,价格不菲。我买来尝尝,总觉得少了点什么,想来是那鸡蛋没有母鸡的体温,艾草也没有梁山野地里的那股子冲劲吧。

陆游有诗云:“粽包分两髻,艾束著危冠。”写的是端午风物。梁山的端午没有危冠可著,却有艾草鸡蛋可吃。这吃食平常可见,却承载着一方水土的记忆。

麦浪翻滚时,艾草飘香处,便是梁山人的端午了。

(本文作者为中国散文学会、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)

责任编辑:孔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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